李东赫打开房门的时候觉得恍若隔世。

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老家的房子了，妈妈打电话告诉他准备卖房子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——不过也不意外，毕竟也闲置了好些时间，几乎变成了储物间。这趟他回来就是来收拾东西的。

再次回到这里，似乎都还是记忆时的样子，桌子、箱子还老老实实待在那里。提前请人来打扫卫生了，倒没有摸得一手灰。李东赫随机了歌单，开始整理物品。

看着不多，但是中途搬过一次家，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，之后再也没碰过。很多东西李东赫都毫无印象，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留着诸如空可乐瓶等，该不会是想攒着一起卖废品吧？李东赫无语地装进垃圾桶里，等下一起丢出去。

除了废品，还有很多是课本，好像真以为能留给弟弟妹妹用一样，实际上毕业第二年就改版了，一直没解决掉。一些课外书早就不是他现在会看的热血悬疑小说——不免让他想起中学时在课桌下津津有味偷读的日子。不仅是上课，午休是最方便的，往桌上一趴，书摊开放在腿上，老师经过他都没能发现。

跟着课外书又让李东赫发现了许多中学时期充满回忆的物件，搞得他都有些感性，过去时光里边边角角的情节重新上演，好像又穿回了校服。

那时候手机还没走进千家万户，对于在校生来说更是奢侈，所以过节同学之间会互送贺卡明信片，在上面写上祝福再落款。李东赫把留下来的明信片都仔细读了一遍，好多人已经记不清样子，甚至有一些连名字都是陌生的。当时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呢？李东赫费劲地想不起来了。不过有一个他倒是记得很牢，是他初中最久的同桌，她喜欢隔壁班的男生，求着李东赫帮忙折纸星星，准备在男生生日告白。

李东赫一瞬间想起来那些日子，腿中间放着纸袋子，从抽屉里拿出星星条，动作熟练地打结、折叠、鼓起，然后落进袋子里。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一起没有？李东赫拿起手机翻通讯录，发现竟然没有加她好友。

好像有些事情只能成为回忆而已，李东赫有些怅然若失。

他还翻出了高中的校服，那时候大家都没精力写同学录，于是临近毕业他找遍了同学朋友在上面签字，黑色的马克笔把白色外套变成了一幅画。校服因为在最底下，上面压着的东西有的发霉褪色了，校服上也有些字模糊不清，一句句留言被拦腰截断，洇开成李东赫心中的波澜。他感觉好可惜好惋惜，明明都是很好的祝福语，同学们落笔调笑的表情还历历在目。他抖开衣服来，木屑味扑在脸上，决定还是挂在衣架上更显眼。

“收拾得怎么样了？”

李东赫从箱子中抬头，被窗外的光晃了一眼，想揉眼睛却被抓住手。李敏亨拿纸给他把手擦干净了，再抽了张纸为他擦眼睛，边擦边说：“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个坏习惯。”

李东赫嘿嘿一笑，问你怎么过来啦。

“东西都送过去了，来跟你一起收拾。”李敏亨扭头看到还没来得及挂起来的校服，也拿起来看了看，指着断开的留言说居然刚好在我名字后面。

偶遇了很多回忆，有一些已经失去联系，有一些甚至全无记忆，但是这么多年当中，李敏亨都在李东赫的成长、生活轨迹中贯穿。

李敏亨从加拿大回来的时候，是李东赫马上要上小学的暑假。其实李敏亨已经上过一年学了，但是妈妈怕他韩文跟不上，还是重新再读了一次一年级。从小学到高中毕业，他们都好好地在同一个学校。

相伴那么多年，他们俩名字就好像被绑定了，提起一个就能想到另一个。不知道心思什么时候变质的，心事涂涂改改变成对方名字；但也不遮掩，所以总会被开上几句玩笑，校服被写上“和李敏亨快在一起吧！”。

相处总会有磨合的时候，吵架和生气也总是猝不及防。李东赫帮同桌折纸星星，追着问李敏亨喜欢哪种颜色，然后在下课之后飞奔到小卖部，把同色系的全部买下。同桌告白的那天李东赫还在课桌下拼命折，鼓起来的纸星星好像他一起鼓囊囊的欣喜。他把星星装进那年很流行的低度数酒的漂亮酒瓶里，结果李敏亨因为他偷偷喝酒教训他一顿，气得李东赫把星星也一起藏起来，说才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。

一藏就藏到现在。李东赫把酒瓶塞到李敏亨怀里，让他自己处理。

“还有这些明信片，怎么也全写了你名字。”李东赫把纸片叠放在李敏亨面前，假装要丢掉。李敏亨赶紧接过来，珍惜地一张张看起来。那些年他以为只是玩笑的话，在兑现的时候变得不可思议。同学们一笔一划写下“别再逗李敏亨了”“你们也太般配了吧”，也没想过当事人的心思早已不可言说。

“你是来帮忙的吗，坐在这里碍事。”李东赫推着箱子放到门口，嘴里嘟嘟囔囔。李敏亨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害羞了，把明信片好好放进箱子里，动手一起收拾。

空气中只有李东赫的手机播放音乐的声音，李东赫费劲地把东西分类整理好，丢的丢、留的留，李敏亨一起搬出去。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，夕阳已经落进来，李东赫也有些伤感。这里承载了好多好多的故事，不是那些物件带有的，那种看一眼能想起来的。是他从小到大的喜怒哀乐，以及他和李敏亨的无数个第一次。

踏出那一步，就永远无法回到朋友的关系了。他买机票飞到李敏亨学校的时候，清楚知道这件事。可是就是这样，为什么还会选择告白，要一个情侣关系呢？难道只是习惯他在身旁，放不下这个磨合完毕的人？他在宿舍楼下自动售货机偶遇了那个漂亮瓶身的酒，等李敏亨下楼的时间他快速灌完了一瓶。

他借着酒劲亲在李敏亨嘴巴上，说我只是喜欢你，没有办法没有你，好像已经被你占据了所有的毛孔，所有的生命。

他能拿定所有事情，独独对这件没有把握。他不知道李敏亨愿不愿意也走出那一步，就算两个人见过互相太多的窘态，有过更加合拍的朋友，尝试过保持距离却也失败，到最后不用眼神注意也能知道在身边只有对方。他们有默契，却不是天生的，是长年累积陪伴在彼此身边，锻炼出能够快速感知和判断对方情绪的默契。

正如之前许多次一样，李敏亨接住了他，回应了他，他看到李敏亨的眼里只有他的倒影。拥抱在一起无数次中，都在反悔志愿填报时的别扭，把物理距离拉到了这么这么远。

“不这样的话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表白，东赫真的很勇敢。”李敏亨把李东赫从回忆拉回，提醒他系好安全带。李东赫乖乖听话，意犹未尽地说：“只是感觉这样浪费了很多时间！”

没有啊。李敏亨看着路况，快速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李东赫。

“跟你一起的时间都没有浪费，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关系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……”李敏亨在红灯前停下，伸手去牵他。

因为有你在我就会安心，我就会爱你，会知道自己还存在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