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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追凌】不如归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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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如归去

cp:追凌

by:长风


  屋里檀香萦绕。

  蓝思追一面听着聂怀桑带来的讯息,一面听着舞台上的动静。等聂怀桑都止下来润润口时,台上都没有戏腔的声音出现。蓝思追将轩窗推开,正巧是一句“不如归去”唱了出来,半遮半掩面的青衣挥了两下衣袖,退下了舞台。

  不知为何,蓝思追仿佛在青衣脸上看到了黯然。

  待聂怀桑还要再说,蓝思追已经起身表示将文件送去云深不知处便可。聂怀桑不明所以而蓝思追身影已消失。

  戏班子不大,比起军队真是小得可怜。蓝思追常来此处议事,许多打杂的都恭恭敬敬称上一句“蓝少帅”,直到角儿的房间口,才有管家模样的人拦下他:“少帅且慢,这是要去寻谁家姑娘呢?”

  蓝思追心中虽气,却依旧保持着礼节:“找如兰。”

  “如兰小姐每日有多少富家少年相见,若一个个都见了,还怎唱戏啊?”

  “哦。”蓝思追心中嗤道你们还将他看作个唱戏的,“那我找金凌。”

  金凌二字比如兰好用,蓝思追路过花哨的戏服,一把拽住他手腕就往外扯,金凌措不及防,险些一肘打来,瞧见了一抹军装色,才停下动作,问他:“何事如此惊慌,蓝少帅都顾不得绅士了。”

  蓝思追一声不吭的生着闷气,金凌自觉将事由划在身上,摸了摸碰了一灰的鼻子,被思追拉到了云深不知归处。

  “明明是个戏班,你何故要受这股气?”蓝思追一肚子火,想起一个无名无姓的歌手抢尽了风头为非作歹,就恨不能踏平戏台。

  从小蓝思追就是最见不得金凌被欺负的。那时金凌在莲花坞,被他舅舅逼着学戏。他不愿穿上女装咿咿呀呀,便没做。江澄也不生气,只是罚他在院中站三个时辰在进屋。正值夏日六月,烈日炎炎,莲花坞的管家心疼他,叫他进屋。汗涔涔的金凌只想着撑过这三个时辰,舅舅就没理由再让他唱戏了,死犟不肯进去。

  蓝思追住的云深不知处就在莲花坞隔壁,他小时候熟读的兵书,全是在邻近莲花坞的一间书阁翻阅的。他那天本在收拾书籍,听闻金凌高声与江澄反驳,便了解了事由。蓝思追当时还不识金凌,只知道莲花坞来了位小公子,心高气傲得很,想必就是他了。虽然景仪去看过后称金凌是大小姐,可蓝思追看着金凌的脸,生不出排斥之意,还莫名有一丝心疼。

  蓝思追干的第一件违反家训的事,就是帮金凌。他拾了几枚石子,弹到江澄房间的窗户上。玻璃被接连打碎,外面的热气灌进去,江澄只得从床上起身,看见在管家监视下寸步不动的金凌。再怎么也是自家孩子,江澄心中叹了口气,承诺不强迫金凌学戏。让他赶紧进门歇凉。

     蓝思追没有去拜访他们,金陵也不曾来云深不知处,这件事谁都不提,有谁会去说破呢。

  “如今戏班渐渐没落,新兴唱法趋于流行,也是怕没钱赚,不就想了这办法。”金陵自觉去斟茶,笑吟吟端到思追面前,“少帅何故生气,不值一提的事罢了。”

  早年被家里宠得上天的小公子也削去了锐刺脾气,开始做一名合格的成年人。蓝思追不知道自己离开夷陵的这几年,金凌是为何屈服,去学了青衣,也不知金凌为何没有再跟着江澄,而是走进了别的戏班。他只是被蓝涣带去姑苏的军校学了几年,一回来,如兰小姐声名鹊起,他受景仪邀请去听戏,却发现眉眼之间尽是金凌的模样。

  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,但金凌乐意结识他也算个好消息。他自然告诉了金凌自己的身份,也不盼着金凌也能一五一十告诉他同等消息。他只不过发现,离开夷陵这么多年,他最念着的不是云深不知处,不是蓝湛等前辈,不是景仪等伙伴,竟是自己只隔着窗看过数眼的金凌。

  蓝思追将金凌留下过夜。蓝家人从来恪守军规,不越雷池一步,金凌自是放心。思追铺了地铺,便自己往上一躺,金凌也没不好意思,爬上床就睡了。

  他梦见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。

  那天他正在莲花坞的祠堂祭拜。院子里突然

传来吵架声,他悄悄过去,发现本来交谈的江,温二人,个个都拥兵自卫。

  温晁嫉妒莲花坞的戏班子做得好,故意上门来找茬。江澄一直厌恶和别家比,哪能容忍温晁的言词,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。

  金凌知道温晁是故意挑这个时间,云深不知处就在旁边,放以前他如何也不敢造次。可蓝家上下有军衔的人在一周前都赴他地去执行任务去了,温晁便放开了手脚来欺辱江澄。况且因云深不知处就在邻里,莲花坞从不设护卫,温晁却是有备而来,三两下便擒住了江澄。

  早被管家死死抱住的金凌只能干看着舅舅被人弄坏了喉咙,像是对唱戏之人的凌迟。

  莲花坞的戏班就那样被迫解散了。弟子们收拾了东西离开,最后出现在江澄面前的是金凌。江澄的话语仿佛还在回响:“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,滚。”

  他忽然忘了他是怎么回复的江澄,醒来时泪水布满整张脸。他伸手去擦,才发现蓝思追睡在旁边,双手轻轻拥住他。

  年轻的少帅五官干净,睡眠状态使神情变得柔软。金凌睁大了眼盯了老久,脸“唰”地变红了。

  他想这可不行,自己好歹是个名动夷陵的名角儿,只不过被一个长得帅的小伙子抱着睡而已,有什么好害臊的?不过,蓝思追为何拥着他?

  金凌挣扎着逃离了他的怀抱,动静也是吵醒了他,思追迷糊地睁开眼,轻声问他没事吧。

  “你你你……你怎么跑床上来了?”金凌指着地铺,又指了指他,唱戏时伶俐的声音高扬,本人十分手足无措。

  蓝思追自知理亏,头微微底下,表情藏在黑暗中:“昨夜被你的哭声惊醒,想着你应是做了噩梦,怕你害怕,便轻声哄了你……又不小心睡着了。”

  金凌哑口无言,愣愣丢了句:“你生的好俊。”

  蓝思追被他的回应打懵,回神良久才轻笑:“如兰的美貌,惊动夷陵。”

  两人又相安无事理所当然地睡在同一张床上。


  “金凌…我同你讲件事。”晨露未成,思追已睡醒转,唤了他一声,心想若没回应便罢。不料身侧人半梦半醒应了一句“嗯。”

深夜中哭泣的金凌卸去了盔甲,脆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另外一个身世。

  “你知我唤思追,可知我名苑?”蓝思追翻个身轻轻抚过金凌的发,金凌似是僵过一下,才答:“蓝愿少帅嘛,我知。”

  “不是蓝愿…是温苑。”

  火光电石间,金凌忽惊起,指着他尖声问:“你,你是温苑?”

  温苑这个名字,他是见过的。前几日,他回莲花坞祭拜时,江澄正与金光瑶,聂明诀商议灭温的事宜。几人无意让他参与,又的确与他无关,他只是随意扫了眼温家的名单便离开了,名单洋洋洒洒好几张,也不知是怎么找出来的。金凌看的那张都非不夜天戏班子的角儿,第一个就是“温苑”。

  金凌心不在焉地着衣回去,临走前又向思追确定,他是叫作“苑”的。蓝思追不明所以,又不好告诉长辈他将自己身世说了出去,只得讷然。

  不料傍晚,他便听见莲花坞传来了金凌独有的戏腔,平日里如兰小姐的戏可是一票难求,现在免费献唱,便是大把百姓围观,连云深不知处的仆役也伸长的脖子想一睹芳容。

  思追本是也想看看的,却被景仪叫去了静室,还被口形示意含光君脸色不好。推门进去后,果然看到蓝湛一张冷若寒冰的脸。

  “思追,你如此信金凌,竟将身世告予他了?”开口的是魏无羡,似是随意的隔开了两人的对视,“都说要蓝湛告诉你了,他偏是不依,现在倒是害了金凌。”

  蓝思追一惊:“含光君瞒了我何事?”

  魏无羡暗自叹了口气,将江澄被温晁弄坏喉咙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。金凌知江澄无法再唱,可唱戏是江家的技艺,江澄不能再教金凌,金凌便去了其他戏班学。

金凌刚开始求学时异常屈辱。人人都知他是江家的小公子,某些被抢过生意的便冷嘲热讽,假意问他怎么不去找他舅舅去学。金凌初始脾气是收不住的。有人此般说他便砸了戏台,却反被人告去了江澄处,江澄当时根本根本发不出声,不能反驳那些家主也没法说金凌,倒是金凌自个儿忽就明白不能打扰到舅舅,往后只好吞声忍气,转变了性子。

  “金凌这孩子,混到现在的地位实属不易啊…”蓝思追耳边只有魏无羡这一句话回响,恍惚之间,他将自己锁在了书房。仍是当年读书的屋子,窗外却不是金凌和戏班学徒拌嘴的声音。

  蓝思追靠在离莲花坞最近的轩窗上,听着金凌把《霸王别姬》唱到《牡丹亭》,把毕生所学过的一口气唱过来,唱到嘶哑,便直直跪了下来。

  蓝思追仿佛被扼住喉咙,心头被困上麻绳,死死难受。他应该是冲进去大吼如兰你别这样,还是自刎让金凌不再苦求?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表明,我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金凌。

  金凌在院子里跪了一宿,蓝思追便这样隔空守了他一宿,到金凌将要晕倒时,江澄才令管家抱他回屋。

  而蓝思追被蓝曦臣带离夷陵,起先是避讳,后来是领着他进了国家军队。军人本职是战斗,他没有对国家内战置可否,只是再也没有听闻夷陵名角儿如兰小姐的消息。



  三年后,夷陵解放。

  蓝思追的军衔由少帅升至大帅,中央点名让他 带队作战。蓝思追不知这是第几次,但应是最后一次违反家规了。他脱帽,深深向领导人鞠躬,坚持退役。

  他回到了夷陵,街巷没有大改变,倒是之前云深不知处迁徒,莲花坞合二为一。思追推开门,朝里走去。

  “先生,您找谁?”管家模样的人欲拦住他,可他连目光都未曾挪动过,直直盯着厅堂里正在反复婉转唱着“不如归去”的青衣。

  青衣像是感受到了他灼灼的目光,停下动作来看他,忽然就再唱不出一句,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。

  他踏进屋子,光线将容貌敛聚,温柔得只是一个人的万丈青阳。他抬手拭去他的泪花,温声道:

  “阿凌,我回来了。”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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